? 博雅沒有看到晴明含笑的眼神，自顧自地看了一眼伺茵，又把眼神收了回來，規規矩矩地等著皇帝陛下發話。

“左京權大夫歿，你們覺得誰更適合替代這個位置？”皇帝的聲音不急不緩，此刻又有了兩分威嚴，可是他拋出的問題又沒有人願意回答，左京權大夫是個大官，但是，對於一個剛剛死了人的官職，再大也讓人有些害怕，總是覺得有些不祥。

這樣的顧忌讓在座許多人都不敢說話，而博雅反倒無所顧忌，很是理所當然地對著皇帝拜了一拜，說：“陛下，臣認為，晴明合適。”

因為他的一句話，所有人都看向了晴明，晴明卻笑得像只狐貍一樣看著博雅，這個小子，總是不跟自己商量就說一些膽大的話，自己倒不怕麻煩，就怕到時候連累了他。

皇帝陛下沒有說話，他先是看了一眼晴明，又看了一眼博雅，想問個所以，突然又聽見伺茵開了口：“臣女也認為，晴明大人合適。”

這下輪到百官嘩然。博雅和晴明關系好都知道，他們一文一武，也為皇室分了不少憂，可是這個剛冒出來的巫女也幫晴明說話，難道，他們之前也認識？

皇帝皺了皺眉頭，問：“伺茵何出此言？”

伺茵學著剛才博雅的樣子對著皇帝的方向一拜，語氣淡然：“左京權大夫剛走，雖然是自然壽終，可陰魂未散，難免對權位有所眷戀。如果找一個普通人或者道行不夠的來坐這個位置，恐怕鎮不住亡魂，會鬧出麻煩。晴明大人是陰陽頭，方術過人，再沒有比他更適合這個位置的了。”

晴明不說話，平靜地看著前方，好像是沒有聽見伺茵的話，但是心裏，已經對字字句句都咀嚼了一遍。按說為官之道他比博雅懂，官場的爾虞我詐。他從來不聞不問，但是都看在眼裏，伺茵看起來並不是懂得為官之道的人，說話也很直白，也不造作和奉承，事實上，她說的是大實話。

大實話就意味著未必中聽，晴明作為皇帝最信任的陰陽師，在所有人都忌憚他的方術的同時，自然也有人嫉妒他的高位。滿場官員雖然害怕這個官位，但也未必就願意晴明獨大，尤其，是他手下那些各懷鬼胎的陰陽師們。

但是伺茵完全沒有想過這些，甚至沒有感受到周圍有些奇怪的氛圍，只是接著說："原本這個職位，伺茵身為巫師也是可以勝任的，雖然伺茵自認方術不如晴明大人，不過一個小小的亡魂，並不在話下。但伺茵不懂為官之道，也不知道左京權大夫是個什麽樣的職位，怕讓陛下失望。"

這樣的話，絕對不是一個心思腐壞的人可以說出來的，有些自負，又很有自知之明，偏偏還不討這些做官的人的喜歡，只怕自己手下那些陰陽師們聽了都不怎麽服氣吧？晴明忍不住抿著嘴笑得像只狐貍，很是自覺地將頭微微低下來了一些，好不讓人察覺。

"嗯。"皇帝陛下重重地應了一聲，片刻之後說："巫女的意見可以采納，那麽晴明，你就擇日上任吧。"

晴明對著皇帝的珠簾叩首一拜："臣領命。"

周圍一幫文武百官，博雅伺茵除外，無不面面相覷，但這都不在這三個人的眼裏，於博雅來說，自己的好朋友升了官是好事，對於晴明來說，無所謂別人怎麽看他，反正不會影響他與博雅的交情，而對於伺茵來說，她只是說了實話。

的確是實在的不能再實在的實話，以安倍晴明的能力，根本不需要謊話來襯托。

接下來的的半個時辰，晴明身為陰陽頭帶領一幫陰陽師為皇帝陛下蔔算了吉時、吉位和吉物，又稟告了近來的天氣變化，然後文官們提了一些近來出現的問題，這早朝算是完了。

下了早朝，有仕女來領著伺茵查看皇帝新定的巫女肆，伺茵對著仕女很是有禮貌地行了個禮，慢慢地跟在她身後。才走了兩步，突然有個聲音叫住了她，她停了下來，連同領路的仕女也停住了腳步，轉過頭去，看見一個一身武官裝扮的年輕人咧著嘴湊了上來，正是源博雅。

伺茵不認得他，只能對他行了一個禮，對方見狀，才想起來自己有些失禮，又連忙把禮數補了，才繼續笑著說："巫女大人，剛才，謝謝你了。"說完，又對著伺茵非常恭敬地行了禮。

他的舉動搞得伺茵莫名其妙，但是伺茵是一個不太習慣跟陌生人表露感情的人，只能冷著臉，反問道："謝我？為什麽？"

"剛才，您替晴明說話，所以陛下才願意讓晴明接任左京權大夫。"

"哦。"伺茵冷淡地回應，語氣有些生硬，但理所當然："你不用謝我，我只是說了實話，如果他不適合，我也不會推薦他。"

"是。"博雅依舊傻笑著，好像完全沒有看到伺茵的冷淡，反而順著她的話應了下來："不過還是謝謝您！真的！"

這兩個人的關系看起來很不錯。伺茵看了一眼博雅，又看了一眼他身後幾步之外，站著看熱鬧的晴明，心裏這樣下了定論。看晴明的樣子，估計是沒有想上前來搭話了，自己一個人在後面笑的這麽狡猾，也不知道是笑源博雅還是笑她，不過沒關系，陌生人對於伺茵來說，都是一個樣子的。

"巫女大人，我叫做源博雅。"博雅很開朗地說了這句話，一點沒有對著女孩子的局促："以後，請多多指教。"

眼看著他又對著自己淺淺的鞠了個躬，伺茵覺得這真是個有禮貌的好人，不由得也對著他淺淺點了點頭："伺茵。"說完也沒有再表示什麽，直接轉身就跟著仕女直接走了。

博雅對著伺茵的背影發呆，也不知道在想什麽，突然背後被人拍了一下，他回過神來，看到晴明的招牌笑容，正斜眼看著自己："人都走遠了，還在看什麽？"

"啊！沒有什麽。"博雅不好意思地撓撓頭，笑著說："只是覺得這位巫女大人，讓人覺得有些親切。"

"哦？有些親切？"晴明笑得更大了些，語氣中充滿了調笑："我還在想你對著女孩子什麽時候這麽自然，看來是我理解錯了，我們的博雅大人，沒有看上這位冷冰冰的巫女？"

聽得晴明這樣說，博雅忍不住反駁了起來，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一樣："晴明，不要說的我看見女孩子就喜歡一樣，有的女孩子也可以很親切的，比如蜜蟲，不就是了？"

"蜜蟲是式神。"晴明斜著眼睛笑，但是沒有在這個問題上深究。"走吧，回去讓親切的蜜蟲給我們倒杯酒喝一喝。"說這拉著博雅就往宮外走了。

下朝以後去晴明家裏聚會，似乎成為了兩個人並不宣之於口的習慣，他們回到晴明家，式神蜜蟲已經笑靨如花地站在大廳恭候了他們，桌子上準備好了剛剛倒出來的酒，就等著他們入座。

"今天有什麽有趣的事？"他們坐下來剛端起酒杯，蜜蟲便笑著問了這個問題，晴明沒有理她，自顧自地喝了酒，但博雅端著的酒杯一下就停了停，看著蜜蟲，一臉不解地反問："怎麽這麽問？"然後才喝了一口。

蜜蟲和晴明一起笑了起來，式神小巧可愛的模樣，此刻掩著嘴偷笑的樣子更是可愛，像個真正的小姑娘："你一進來就看到你魂不守舍，肯定是遇到了什麽。"說著看了一眼自家主人的臉色，兩個人再次笑了起來，晴明只是盯著博雅，並沒有說話。

博雅瞪圓了眼睛看著面前的主仆二人，抗議道："我哪有魂不守舍，只不過是在想事情。"

"想事情，還是想人？"晴明一邊笑話他，一邊與他對視，看的博雅真的就不好意思了起來，可是還是要據理力爭。

"晴明，我真的沒有對巫女大人動什麽心思！"博雅漲紅了臉，可愛至極，晴明非但不道歉，反而笑得更大聲了起來。

其實博雅是不是喜歡誰，他一點不關心，反正不管他以後娶誰，他們永遠都是好兄弟，只不過，偶爾逗逗他也是很好玩的事情。

"哎，晴明。"博雅突然神色認真了起來，身子往前傾了一點，作出詢問他的樣子："你看這位巫女，是個什麽樣的人？"

晴明頓了頓，看著外邊花園裏叢生的雜草，回答說："是個什麽樣的人不好說，人家古語不是常言，日久才見人心？"

博雅對於這樣模淩兩可的答案似乎不是很滿意，幸好晴明馬上又說："但是看的出來，是個比較簡單的人，而且，她的修為很純凈，不能說一定沒有修過魔道，但是，心不在魔道是肯定的，我今天坐在她的旁邊，感覺得到那種溫和的感覺，跟她表現出來的冷淡並不是太融洽。"

"那，你的意思是，她的冷淡是裝出來的？"博雅再次瞪大了眼睛，表情很是驚訝，看的晴明又一次笑起來。

"大概人家只是沒有某些人這麽自來熟。"晴明打趣了他一句，看他面露局促，心情大好。"其實是不是裝出來的又怎麽樣？巫女和陰陽師，一個主方術，一個主法術，以後我們打交道的機會還很多，像她這樣不懂為官之道的小姑娘，你想替她出頭，機會會很多的。"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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